【郑重声明:文系原创首发,文责自负。】
墙缝里插着已经不会旋转的风车,三色的纸上落满灰尘,每一粒都是故事,在人来人往里构成了岁月的帆。
竹叶从夕阳里飘起来,在天空中盘旋后,轻轻落下来,在瓦楞间翻滚着,在时间的推移中,堆积出一株红色的花,盛开在岁月里的每一个夏日。
靳书川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,把脑袋伸出窗外。他想把挂在窗外的夕阳看得清楚一些, 但怎奈他的眼睛近视得比较厉害,能看到的就是一片模糊的金色。
“书川,外婆想在这里开一个小卖部,你觉得怎么样啊?”
就在他发呆的时候,身后传来一个温暖的声音。
“啊,那当然好了!”靳书川一下子兴奋起来。如果这样,他就可以有吃不完的零食了,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。
“那我们都卖些什么呢?”靳书川充满期待。他当然希望,外婆想卖的东西都是他喜欢的。
“当然是卖我们书川喜欢的咯。”外婆似乎也很懂他,笑眯眯地看着他,摸了摸他的头。
傍晚的阳光从山的那边直照过来,从向着夕阳的窗户里照进屋里。
屋的外面就是一条横穿村子的公路,有时会有车辆带起灰尘,在夕阳里飞舞着。也有灰尘会飞进房间里,在金色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靳书川刚刚上初一。在他的记忆里,那个晚上是他第一次失眠。他躺在床上的时候,兴奋得怎么也没办法入睡。后来在迷迷糊糊的幻想中,他还是睡着了。然后,他做了一个绵长的梦,梦里他趴在窗台上做作业,夕阳下有许多村里的小伙伴来找他买东西。
那时候的农村,一切都还很落后,很多事做起来既复杂也很简单。外婆本来就是一个闲不住又有想法的人,所以那个向着夕阳的小卖部,很快便落实了下来。
但这一切对于靳书川而言却又显得格外漫长。有那么几天,他几乎都忘记了学习,一心只希望外婆的小卖部能早点开起来。他甚至在上课的时候,也不忘和同学诉说着这个他很期盼的事情。
好在外婆并也没有让他等太久。差不多半个月后的一天,他放学回家的时候,看到外婆的小卖部已经弄得差不多了。
许多年以后,靳书川还记得他第一眼看到准备就绪的小卖部的样子。
那时候的房子都是土木结构,会开一扇或者几扇窗,而且窗子也是用木板雕刻成的。小卖部的两扇窗子都向外打开,窗子内有一个单开的冰柜,里面有许多冰棒。冰柜的周围用木板简单地支撑着,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糖果。
窗子关上的时候,从外面看,是用火炭写的几个黑色大字:
书川小卖部
外婆还叠了一个风车,用了三种不同颜色的纸,用竹子做的杆,就插在窗子左边的墙缝里。无论在屋里还是从外面的路上经过,只要有风,就可以看到风车在风里旋转着。
“书川啊,你要记住咯,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世上,都是有他的使命的。可能呢是来种一朵花,来看一朵云,来给迷路的孩子指一条回家的路。”
那是一个周末,靳书川和他梦里梦到的一样,正趴在窗台上做作业,外婆在小卖部的里面做着针线活。那时候外婆还没那么老,头发还没那么白,靳书川记得很清楚。
外婆从屋里走出来,看着路上偶尔经过的行人,突然这样对他说道。靳书川似懂非懂,只好使劲点点头。
“来来,书川,给外婆穿一下线。外婆这眼睛啊,没用了。”
看着靳书川懵懂的样子,外婆像是刚刚回过神来,把手上的针线递给靳书川。
“外婆啊,我的眼睛怕还没你的好使呢。”
靳书川放下作业,拿起外婆递过来的针线,向着开着的窗户眯起眼来,嘴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着。
“说什么呢,没大没小的。”
外婆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。很快靳书川就穿好了针线,递给了外婆。
窗外夕阳西下,有竹叶从远处飘来,飘进了屋里,落到小卖部的架子上。有放牛的人赶着牛从窗外路过,挂在牛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,伴随着赶牛人的吆喝声,在旋转的风车前经过。
等忙碌的大人回家没多久,小卖部的门口就呼啦一下围满了许多小孩。那是每个周末靳书川最忙的时候,也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。他喜欢给那些小伙伴从冰柜里拿冰棒。他总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。
忘记了从哪天开始,在一群小孩中,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孩子。
村里每个人都知道那个孩子。他父亲因为一场意外走得早,母亲独自一人拉扯着他,很不容易。别的小孩来买冰棒的时候,他就跟着一起来,但到了后他却只是远远地看着。有时会有小孩买了冰棒分给他吃一口,但更多的时候,他就只能远远地看着。
其实靳书川从小孩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,但他装做没看见。
今天他也同样发现了小孩,但不知怎的,今天的他突然开口道:“外婆,小八又来了。”
“啊。”外婆应了一声,放下手中的针线活,把头伸出窗外,然后就向站在远处的小八招了招手。
小八起初很害羞的样子,只是低着头看过来,就是不靠前。于是外婆从冰柜里拿了冰棒走出去,把冰棒交到了他的手中。小八很认真地看着外婆,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去吃手中的冰棒。
靳书川站在窗前,看得很真切。尽管他还小,但是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。
后来许多次,只要小八来,外婆都会给他拿点吃的东西。
又是一个傍晚,靳书川同样趴在窗台上写作业,一抬头又看到了小八。
小八静悄悄地走过来,看着靳书川也不说话,他在窗户的右边墙缝里插了一个风车,然后就静悄悄地离开了。
只要有风,风车就一直转着,从日出到日落,又从日落到日出。
很少有人留意过,炊烟是何时熄灭的,似乎在吃了饭后,又似乎是在夜深人静时。
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,靳书川被吓醒了,因为整个村子的狗都在半夜里叫了起来。他胆子本来就不大,那晚更是差点被吓到半死。
他吓醒后坐在床上惊魂未定,接着他就看到了外婆。说来奇怪,在他的记忆里,外婆似乎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。
“怕是有外人迷路进村子了,不要害怕。”
外婆走到他床边,拉亮了灯。接着他们就听到村里许多人叫骂的声音,像是在追着什么东西跑。
靳书川眼睛不好,但是耳朵特别灵敏,很快他就听到了脚步声,脚步声直接闯进了他们的院子里。那时候的农村里,夜晚睡觉只是简单地把院门关上,很少上锁,所以一个人要闯进来并不难。
靳书川大气也不敢出,缩在被窝里看着外婆。外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,径直向外走了出去。外婆一出去,靳书川就害怕起来,他只好爬起来跟着外婆向外走去。
到了院子里,外婆拉亮了院子的灯,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人,一个头发很长的年轻人。
靳书川吓得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出乎意料的是,随着他的叫声,那个长头发居然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。
“救救我,孃孃。”
“赶紧起来,孩子。”
外婆也顾不上他说什么,急忙拉起跪在地上的长头发,之后又把他拉进了屋里。院子外面围了许多村里的年轻人,不知都在嘀咕着什么。
靳书川从很小的时候就能感受到,虽然外婆是一个女人,外公又走得早,但是外婆在村里很受人尊敬。靳书川一直记得,是外婆出去对着村里的年轻人说了些话后,他们才在夜里散去。
等村里人走后,外婆才回到屋里去询问那个年轻人。
说来好笑。原来长头发是外村的人,深夜来村里只因为他爱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,以至于不远千里来找他的心上人。但到了村里后人生地不熟,不知怎地闯进了别人家的鸡圈里,刚好被主人家的孩子发现。结果那家人以为是村里进了贼,便召集村里年轻人追喊着要打。长头发本来想解释的,但怎奈身后除了人还有一群没办法解释的狗,他只好拼命跑。他不跑还好,他一跑狗便追得更凶,狗追得越凶,人当然就追得也越凶了。
最后误打误撞跑进了外婆家里。
在后来的岁月里,直到村里的姑娘一个个地都嫁了,靳书川也没有再见过长头发。他不知道哪个姑娘曾是他的心上人,但是自从那个晚上,他就再没有在村里出现过。
用外婆的话说,可怜的孩子,可能吓破胆了。
有许多东西,在生命的长河里,似乎就一直那么存在着,人一直在长大,而它们却没有变老。
书川小卖部就是这样,有时不但没有变老,在有些节日里,经过外婆的手,反而变得更加光鲜亮丽了。
但外婆却在一天天老去,靳书川也在一天天长大。不知不觉中,靳书川已经上了高中,外婆的头顶也多了些白发。
假期里的某一天,靳书川又趴在窗台上发呆。
其实他的许多个假期都是趴在小卖部的窗台上度过的。有时是在想在外打工的父母,有时就是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。
那个傍晚,外婆在院子里喂鸡,他趴在窗台上发呆,马路上突然冒出来了一个血淋淋的脑袋。
“能给我一口水喝吗?”
靳书川一惊,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 ,但好在这个时候的他已经长大了许多,并没有被吓到半死。
外婆家的水缸就放在院子里,要喝水就得绕半个圈,从窗户处绕到院子里。
靳书川这个时候已经继承了外婆的许多美德,他给那个血淋淋的脑袋指了指喝水的方向,然后就赶紧也向院子里跑去。
“外婆,外婆,有个血淋淋的脑袋要喝水。”靳书川忙不迭地喊道。
“什么血淋淋的脑袋要喝水?”
外婆手里撑着装着玉米粒的簸箕,还没听懂靳书川的话,院子的大门已经被打开,一个血淋淋的脑袋果然伸了进来。
靳书川虽然已有防备,但这次外婆却被吓了一个趔趄,玉米粒散了整个院子。外婆很生气,但是院子里的鸡很欢喜。
血淋淋的脑袋见外婆被吓倒了,赶紧跑过来扶,外婆连连后退。好在是傍晚,尚有天光,一番折腾后外婆总算看清了来人。
原来这人是过路的司机,在离村里不远处的沟边翻车了,车上拉的芒果,散落了一地。起初他也比较着急,一个人风风火火地捡,但怎奈掉落的芒果实在太多,似乎越捡越多,怎么也捡不完。再后来,有路过的人,看着散落一地的芒果,开始顺手牵羊起来。
开始这个司机还试图好言劝阻他们,但后来实在没办法了,只好动手,结果一动手就吃了亏,最后没办法就往村子里跑。
那是靳书川第一次看到一个大人哭,而且哭得那么伤心。
当外婆给他舀了水,再热了些饭菜给他后,他就哭了。靳书川说不清楚那种场景,但却一直记得很清楚。碗里装着米饭,他扒一口饭吃一口菜,然后就有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,滴进碗里,然后他和着饭菜吃进去。
和长头发不一样,这个人靳书川后来还见过,而且不止一次。他总会把车停在路边,带点车上的芒果,桃子,或者是别的什么给外婆。
他会握着外婆的手说,“谢谢您嘞,外婆。”
那时候靳书川总是想,她是我外婆,不是你外婆。
人总是有想哭的时候,在蓦然回首中。
又是一个傍晚,靳书川回家的时候,在家里遇见了村长。
穿过村里的公路要翻修,翻修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如今的路太窄了,需要加宽。路要加宽就意味着书川小卖部需要整改,或者说被拆迁。
村长在屋里和外婆慢条斯理地商量着,村长一边说话,外婆一边做她的针线活。起初两人都比较客气,村长还给外婆穿了针线,后来不知怎么的,外婆一不小心,手指就被戳破了,再后来,谈话就开始往不愉快的方向发展。
最后村长拂袖而去,走之前撂下一句话,“同意也得同意,不同意也得同意。”
也就在那晚,靳书川看到了外婆的眼泪。外婆的眼泪里带着许多无法去抚慰的情愫。
靳书川看着外婆哭,比自己流泪还要难过。他握紧拳头,但是无处发泄,他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外婆,甚至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。
村长走后不久,外婆放下手中的针线活,走到小卖部前。她站在不是很宽的路边,一只手抚摸着用土基砌成的墙。
“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你外公亲手做的。”
“我刚嫁到这里的时候,你外公什么也没有,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。说来也奇怪,虽然他都那么穷了,我还是一眼就看上了他。有时我也想,可能你外公就是我的劫。”
靳书川平日里话很多,特别是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候,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。但这个时候,他却不知道要说什么。良久,他才问道,“那后来呢?”
“我来了之后,就逼着你外公烧砖烧瓦。你外公啊,虽然穷,但是不懒,就是没脑子,好在他也听话,所以后来啊,很多事都很顺利呢。”
外婆说这些的时候,眼里含着泪,嘴角却挂着微笑。
“记得有一次,你外公从地里回来,满脸都是泥巴,那个憨货居然都不知道。但是我当时看着他那憨憨的样子啊,可喜欢了。”
那晚,外婆说了很久,靳书川也一直听了很久。甚至那晚说的许多事,他都一直记得。
但最终,书川小卖部还是被拆了。拆的时候靳书川在外面上学,所以拆迁期间的许多细节,他都不得而知,后来也不敢问起。他怕别人向他说起外婆的眼泪。靳书川总感觉他听不得那些话,哪怕心里其实是知道的。
炊烟灭又起,燕子去又归。人来人往,总有许多事人们不愿意再讲。
靳书川再回家的时候,村子已经被一条宽阔的路横穿而过。外婆家已经被往后移了许多。
靳书川本来是很难过的,但是走了一圈后他发现,倔强的外婆又把书川小卖部支楞了起来。只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,这次小卖部开窗的方向不再向着夕阳,而是向着村里炊烟升起的地方。
时间在睡梦中浩浩荡荡奔向远方,许多事与物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。
原本落后的故乡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焕然一新,外婆的小卖部也日新月异,甚至还赶上了时代的潮流,许多热销的酒水饮料在书川小卖部里都有。
这一次回乡,靳书川带上了他的女朋友。和靳书川预想的一样,外婆很是欢喜,更难得的是,他女朋友对外婆也是同样的欢喜。
靳书川还是改不了趴在窗台上看远方的习惯,只是如今趴在窗台上,已经看不到夕阳,除非时间刚好的时候,会有夕阳落在邻居家的瓦楞上。
“闺女,来给外婆穿一下线。”
靳书川有些生气。自从带了女朋友回家后,外婆似乎就忘记了他,许多事都带着他女朋友一起做。这不,就连靳书川从小干到大的活,都被抢走了。
“外婆,你偏心啊,这不是我一直在做的活么。”有时靳书川也会抗议。
“你眼睛近视,穿不好咯,还是闺女眼睛亮,穿得快。”
外婆倒也不怕他伤心,说得很是直接。靳书川没办法,只好默不作声。
只是许多时候,外婆已经不在傍晚做那些针线活,都改在了中午。靳书川知道,傍晚的时候,外婆已经很难看清楚。
“来,闺女,这个线先得这样穿,然后呢要用顶针挡住了,要不然就会伤到手。”
忘记了到家后的第几天起,外婆开始教他女朋友做针线活。
“外婆,现在没有人用这些了,没人还会穿打了补丁的衣服。”往往这个时候,靳书川就会在旁边嘟囔。
“外婆,不要听他的,我就喜欢学这个。”倒是他女朋友,学得不亦乐乎。
那个春节里,他的女朋友第一次学会了怎么样绣一朵花,而且完完整整地绣出了好几朵花。
那年的春天,下了很久的雨,村长背后的茶山里,茶芽发得很早。
有一个早晨,等靳书川起床的时候,他发现外婆和女朋友已经不见了踪影。他漫无目的地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她们的影子,就在他无计可施的时候,外婆和女朋友背着箩筐从山后面回来了。
她们的箩筐里装满了刚刚采回来的茶,然后外婆就开始教她女朋友,怎么样晾茶,炒茶……
好几次靳书川都问起外婆,为什么要教他女朋友那些东西,外婆只是微笑着,没有说太多。
直到他再次离开故乡,外婆也没有说出一个道理来。
有人曾说,清明节下雨,是因为离开的人想家了,流下的眼泪。
靳书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,但是他愿意相信。
有一天傍晚,他接到了来自老家的电话,外婆病了,让他赶快回家。
靳书川是接到电话就出发的,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。外婆并没有去医院,而是安静地躺在家里的床上。
像是一直在等着他,原本昏迷不醒的外婆,在他到家后居然醒了过来。
“书川,我梦见你外公了,他笑着来找我,我得跟你外公去了。”
这是外婆睁开眼睛后说的第一句话。外婆说完,靳书川就哭了。他虽然胆小,但是他极少哭。
“傻孩子,不要哭。”外婆摸了摸他的头,和他从小开始的记忆里一模一样。
“外婆,你快快好起来。”靳书川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。
“你外公走的那天,外婆其实就想过和他一起去了。外婆有时很担心,没有了外婆,你外公一个人在那边得怎么过呢。”
靳书川的手紧紧握着外婆的手,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冰凉从外婆的手里传过来。
“外公也希望你好好的呢。”靳书川收起了眼泪,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些。
“你外公啊,吃惯了苦,一直省吃俭用的。他很少给自己买新衣服,都是我给他缝的。命里该如此吧,过不了好日子,刚刚有些起色,他就走了。”
“外婆啊,把会的那点东西都教给闺女了,虽然已经没什么用,但是外婆放心啊。”
……
外婆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靳书川的话,只顾自言自语。
那是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夜晚。就在靳书川迷迷糊糊刚要入睡的时候,他又被许多人吵醒了。快天亮的时候,外婆离开了人世。
外婆走后的好几天,靳书川都会趴在书川小卖部的窗台上发呆。他会看着外婆叠的那个插在墙缝里的风车,在有风的时候不停地旋转着。
也有的时候,他会到被拓宽的马路上去走。那些当年外公亲自砌下的砖块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,倒是有大货车经过的时候,会有尘土飞起来。这时候靳书川就会想,或许那些尘土里,也有外公砌下的砖块的一部分。
外婆走后,书川小卖部就永远地关闭了,没有人再去守在那个小小的窗台上。
村里已经多了许多商店,里面售卖的东西更多更全。靳书川也会去那些商店里看看,奇怪的是,他再也找不到了当年他吃过的那些零食。有时他也很饿,但面对商店里琳琅满目的东西,他总是提不起兴趣来。
许多时候,靳书川还会想起,那个跪在地上的长头发,那个和他抢外婆的脑袋,还有那个吃了外婆许多冰棒不给钱的小八。
许多东西都已经消失,只有那个插在墙缝里的风车一直还在,上面落满厚厚的灰尘,风车的一角甚至已经被损坏,也不能在风里再旋转起来。
风车旋转过的窗台前,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,他们都说着自己的故事。
靳书川有时看着风车就会想,那可能就是岁月的帆。